第四章(2 / 7)
三间正房里,又分三间,分别用隔扇隔着。左间,是盛粮食和杂物的地方。中间,是过厅。右间,是睡觉的地方:二十一年前,这里是李雪莲和秦玉河的卧室;现在,天天只剩下李雪莲一个人。靠窗的墙头,挂着一个小学生算术本。这算术本上,记着李雪莲二十年告状的经历。二十年过去,这小学生算术本已皮开肉绽,脏得像一块破抹布。但就是这块破抹布,记着李雪莲告状去过的所有地方,见过的所有人;也一天天看着李雪莲的头发如何由乌黑变成了花白,腰口如何由杨柳变成了水缸。她盼着这算术本,有一天能帮她把假的变成假的,也就是把真的变成真的;但二十年过去,假的还是真的;或者,真的还是假的。同时,一顶潘金莲的帽子,戴了二十年,也没摘下来。十年前,李雪莲差点疯了。后来年年如此,像年年告状一样,同样也习惯了。李雪莲年年告状,省里、市里、县里都知道,但对她一次次告状的经历,时间一久大家都忘记了,只记得一个“告状”;时间一长,李雪莲对告状的许多细章也模糊了;唯有这个算术本,桩桩件件,记得牢靠。不但细章记得牢靠,像生意人做买卖记账一样,最后还有一个统计。据李雪莲统计,二十年来,在年年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召开期间,她到北京告过十九次状。其中,被当地警察拦住十一次;半道上,被河北警察拦住过三次;还有五次到了北京,被追过去的该县警察在旅馆里找到三次,也就是被“劝回”三次;剩下两次,一次到了长安街,被北京的警察扣住;一次终于到了***广场,又被广场的警察扣住。这么说起来,二十年的告状,一次也没成功过,一次也没有像头一次去北京那样,闯进了大会堂。但正因为如此,李雪莲才要继续告状。让李雪莲不明白的是,二十年来,李雪莲告状从没成功过,从省里、市里到县里的各级政府,为啥对她的告状还草木皆兵呢?害得法院院长给她叫“大表姐”,镇长给她叫“大姑”。也许这正是李雪莲没想到的,正因为她一次都没有成功过,从省到市到县各级政府,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才越到后边越紧张呢。
但今年李雪莲不准备告状了。不准备告状不是这状不能告了,或各级政府把她吓住了,或二十年年年告状,天底下没有一个人信她的话,她自个儿灰心了,而是天底下有一个人信她的话,这个人死了。这个人也不是人,是她家里的一头牛。二十一年前,这头牛还是头牛犊,跟着它妈。二十一年前,李雪莲跟丈夫秦玉河商量假离婚时,就在家里的牛舍。牛舍里拴着一头母牛,还有一头牛犊,在撞着母牛的下裆拱奶吃。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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