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黄金台(8 / 12)
大气凸现而出。张不三脸上的每一道纹沟都变得又直又深,眉峰朝眼睛拥挤,颧骨上的皮肉拼命堆积在一起,两个被镢头砍倒的谷仓人似乎就在他脸上蜷缩成了两条肉虫。不知是谁的镢头如此准确有力,他看到两个血窟窿分布在两颗年轻的头颅上。生命匍匐在泥土中,瞬间完成了最彻底的皈依,而来不及飞升的残灵只好借助大地的磁力,游弋在人尸周围,呢喃着向苍天祈吁:“来拯救我们吧!”这声音使张不三突发慈悲,好像他就是苍天的代理人,有权赐给别人快意的死亡,也有能耐指出一条坎坷不平的生路。他吸紧肚皮,发出一声表示停止打斗的嚎叫:“呜——啊——呜——啊啊——”
人群的呐喊低落了,脚步声变得杂乱滞缓,黑潮不再滚动,大夜渐趋宁静。倏忽来转眼去,这是金场战争的性格。谷仓人落荒而逃,围子人没有穷追不舍。张不三明白:任何过分的打斗都意味着精力的浪费,意味着自杀。
又是一个金子般灿烂的早晨。白色的太阳从云里雾里淡出,渺远的大地上是无边的纯净。黄金台的坡面上,谷仓人的遗落物在温馨的晨风里抖索哀鸣:用锨用刀割裂了的帐房碎片,撕扯成了千条旗的衣服,破碎成六瓣莲花的铁锅,撒了一地的白花花的面粉,丢弃了的淘金工具,还有人体的热血,殷红殷红的,点点滴滴地连成串儿,勾勒出红艳艳的版图界限,或是一笔一画地书写着恐怖和忿怒的文字。
在这红色的文字中,安息着谷仓哥哥的那对粘连在一起的指头。对张不三来说,所有弃物中,这指头是最醒目的。只要一眼不眨地耐心观望,就会发现它并没有死去,有时在痉挛着跳舞,有时又在舒展着歌唱,尽管那期期艾艾的声响算不得什么歌曲。
对了,它在向祖灵祷祝。
在想到这个问题的同时,张不三就感到一阵凉气袭来。人人都有祖先,人人都会有对祖先灵魂的敬畏,而包括谷仓人在内的所有人的祖灵都是伟大神圣而具有权威的。淘金汉遇水见桥、望山有路的好运和摆脱困境、化险为夷的种种机缘,永远离不开祖灵的暗中帮助。他惊悸地四下掀动眼皮,终于觅到了那座谷仓人寄托虔诚的祭坛。
设祭坛是淘金汉们的古老传统。谷仓人的祭坛在黄金台的西坡上,砾块垒就,摸不透它到底是什么形状,北风来它是两个三角形的重叠,西风过它又成了凸起无数棱角的旋转的方梯。烟雾漫散,祭坛上平添一种迷茫混沌的景致。仁慈的祖灵就匿身在这人眼看不透的烟雾中。张不三所恐慌的正是这看不见摸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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