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荒雪(6 / 15)
古特大峡,被万年残酷撕裂的荒原的腹腔,霎时成了张开在地球表面的万丈恶灵之渊。
这是本世纪,是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天,是发生在地球之上、中国西部的一种万众一心走向灾变的悲惨举动。数万淘金汉分别来自青海、甘肃、新疆、四川、宁夏五省区。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此覆灭,尸骨无存,只留下眼望雪峰摇摇欲坠时的惊叫,只留下雪石冰岩掩埋人的一刹那,生命的最后一声哀鸣。这惊叫和哀鸣变作浆汁,渗入冰岩,浸入时间,在不朽的大峡中日复一日地显现着,石破天惊。以后的岁月里,来寻找丈夫和亲友的男女们在傍晚的寂静中站在峡内聆听了片刻,就发现神经的承受能力是极其有限的。人,尤其是女人,不能在想象那种残酷的场面中活得更好更久些。他们或者疯癫,或者早死。
在寂灭来临的整个过程中,杨急儿一直立着。半夜,他坐下了。他淡漠着死亡,并不担心自己头顶的冰雪也会砸下来。黎明时分,他僵硬地站起,没再考虑自己是否返回古金场的问题,顶着风雪朝前走去。经验和胆量帮了他的忙,他想到的是雪崩与雪崩之间一定有间隙,而清晨又是最冷的时刻,也是雪石冰岩紧拽山体不放的静静的一瞬。他越走越快,傍晚到来之前,他甩过去了那几座最危险的山影,吼喘着展展地趴到雪地上,面朝古金场号啕大哭。在参与兵变和六十二岁之间,这段漫长的岁月里,他第一次有了用眼泪洗涤灵魂的悲恸。
要是驴妹子一直在爬动,她一定会被人发现的。她爬过了一个漫长的雪夜,爬到了黄金台,之后她就停下了,似乎已经到了生命的另一端,她眼前一片混沌,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她的脑海里也是煞白煞白的,除了极度困乏,除了腰腿不听使唤的焦灼,什么感觉也没有。肉体和心灵的痛苦好像已经变作爱情的旖旎风光浮游在她朦胧的眼里,她只感到自己就要化成一片轻柔的无知无觉的雪花,飘摇在原野上。她想不起自己是怎样爬到这里的,开始是靠着毅力和对张不三的仇恨,后来就变成了机械的下意识的举动,反正只要有一口气就要往前爬。现在,她终于爬不动了。她将脸贴着积雪,伸出舌头轻轻舔着刚刚落下来的雪花。她感觉不到冰凉,因为她浑身的温度差不多和积雪一样。她一动不动,雪很快覆盖了她身后爬行的痕迹,也覆盖了她自己。她和四周趋于一致了,茫茫雪原上又多了一个隆起的小雪丘。
“谷仓哥哥。”在雪丘中,她叫着他的名字。一股甜丝丝的情绪的热流在她心里汪成了一片洁净明亮的湖,她的脑海里也升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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