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8 / 8)
子郊心里一沉,肯定是来要钱。他说:“要多少?”
“两三万吧。”
方子郊心乱如麻,这可怎么办?脑子里一霎跳出很多,恐惧、手术、医疗费、折磨、失败、责任以及最后空空如也。他本不擅长处理杂事,留校教书,也是想图轻便。但家里的事,究竟躲不掉的。他有点羞愧,因为悲痛没有占据第一位,若在古代,他必须呼天抢地,否则会被视为不孝。其实他的确很痛苦,只是没有到五内俱焚的地步。他认为这是不对的,可又无法克服,只是对着话筒说:“赶紧想办法借钱,我这里筹到钱马上还。”
去哪筹钱?老人医疗是无底洞,他这种月薪三两千的人,根本承担不起。好在刚刚去讲风水,挣了一万块,银行还没放热,就得取出来。剩下的缺口怎么办呢?中国的农民没有医疗保险,得了病很少上医院,都是躺在床上苦捱,这期间会有几个亲戚来探望,将一包马粪纸包裹的劣质红糖放在床头,说几句安慰话,走了。如此几轮之后,最终躺进棺材。曾听一安徽同学说,她伯父死前郑重对自己的儿子提了一个请求:到淮北县城转一圈,见识一下,死也瞑目。但是,方子郊是拥有最高学位的人,他不能带着一包红糖去见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晚饭也不想吃了,躺在黑暗中思考。手机再次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他单击按钮,来自陈青枝:我在你门口了,你没去食堂吧?
方子郊跳下床,拉开门,昏黄的灯光下,陈青枝像一朵婷婷耸立的白莲,望着他笑,走廊一下子变得无比明亮,他的心也无比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