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之篇·雨呗 第五节 妄行(2 / 2)
天一夜的路,和一群野蛮人坐在一起喝同一个杯子里的酒,又算是什么呢?
昨天的透明黄麂,驮着越国的清晨,在海滩边拖着它的瘸腿。清风微起时跃上山林,现在它已随着新鲜的晨风,扩展到柔美的盆地。时光要一次次重复流逝两千两百年,人们才会意识到“生而平等”,并不以种族、语言、外貌、习俗、职业、财富去歧视与虐待另一群和自己不一样的人。在仲雪成长的年代,中原文明最为发达、最受推崇,中原之外的人们被当做“蛮夷”,即使楚人创造了奇瑰华美的楚文化,仍被当做危险愚昧的野蛮人,至于吴人与越人,更因难懂的口音、披头散发、刺满纹身,而被认为“比野蛮人更野蛮”,那么眼前比越人还要淳朴的原始人呢?按那时的“正常观点”,大概就是“三倍的野蛮人”吧!仲雪作为一个在楚国领略过更高阶段文明的贵族,他对越国山河的轻视是表露无遗的,同时他又深深慑服于莽莽丛林,这种不时闪现的来自本能的尊重,比他所接受的歧视教育更接近一个人的良好本性。他注视小矮人的目光,虽然还流露居高临下的怜悯与偏见,但也充满儿童式的好奇,这种纯真,是一种珍贵的觉醒。
送葬队伍再次启程,仲雪也跟着起身……却有人按住他的肩,嶙峋的指节引起他的警觉,竟然是阿堪!头戴松枝,脸上乱抹泥巴,也混进行列。嘘,他对仲雪示意,“这是山都的葬礼……”
“山都”是密林中居住的神秘人种,他们如此古老,风俗如此隐秘,连普通的越人也无法理解。
“骗子!”仲雪坚决地叱呵阿堪,“我听见的不正是山都的挽歌吗?你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你想隐瞒什么呢?”
“像您这样披风甩上肩膀露出银灰色衬里的贵族,是不会理解我们的苦衷的。”阿堪也同样傲慢。
正当他们以高傲回击高傲,硬从鼻孔下瞪对方,彼此又不可能被鄙视与鼻屎吓倒时。山都突然折返,跑回来的全是孩子,浑身淌红泥汤,像为难产的母亲接生的倒挂眉小孩那样对着阿堪浑身颤抖。
“怎么?又有倒着出生的婴儿要取名字了?”仲雪傻乎乎地问。
“惨了!”阿堪一咬牙,把孩童们往仲雪怀里一送,追向送葬队伍消失的地方。